一蓑烟雨°

    【1】

    赫敏从喉咙里咳出花瓣的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死死盯着手指上的柔嫩花瓣，惊疑不定，胃里腾起的灼痛感还没有消失，每分每秒都在提示自己这个洁白甚至有些美丽的事物是从她身体里通过胃、肠道、喉管，滑过舌、齿、唇，吐出来的。

    她那颗魔法与科学并存的脑袋甚至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来思考，这玩意儿是她早上吃掉的那块草莓蛋糕吗？还是说是她身体里某部分组成的血肉？

    这么想就觉得有些妖艳了，我也许是中了什么黑魔法。赫敏想。

    【你还好吗？】在她继续沉思的时候，她的红发伙伴打断了她，对方稍微向她靠了靠，为她刚才剧烈的咳嗽表达了关怀和担忧。

    变形课后去图书馆找找看吧。赫敏打定了主意，悄悄将本就不显眼的花瓣收进雪白的掌心，对罗恩微笑道：【我没事。】

    【2】

    这是赫敏在禁书区寻找她吐花原因的第三天。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病情越发严重，咳嗽吐花的频率一日胜过一日，甚至在不同的课上引起教授的注意。她的院长和伙伴们都建议她应该去找庞弗雷夫人瞧瞧，而新任的黑魔法防御学教授的观点就比较新奇，他觉得这是赫敏在课堂上新想出来哗众取宠的方式——你不能指望从斯内普的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她早就死了这颗心。

    但难免还是会生气，在同他们一起上课的斯莱特林们发出被其院长纵容的笑声之后。

    赫敏·格兰杰只能气得偷偷吐花瓣，冲斯莱特林中笑的最欢快的二人干瞪眼。

    她把吐出的花瓣拼凑起来，叠出的花朵是一支洁净美丽的栀子。课外的广泛阅览让她好用的脑袋立马呈现出一排字来：一生的守候。

    这是栀子的花语，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吉兆。

    所以赫敏难免有些急功近利，她烦躁地翻开一本又一本的古籍，想尽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可能性，最终在一张整洁得看不出任何翻阅痕迹的纸页上找到了答案。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吐息。了解到她得的是一种名叫【花吐症】的传染病，病因是苦恋，只有和心上人亲吻并一起吐出花瓣才能够痊愈，如果短期内得不到治愈就会死。吐出来的花瓣不可触碰，触碰者会患上相同的病症。

    赫敏感受到了来自花吐症的深深恶意，简而言之，这种病的目的就是——逼你告白。

    她险些为了如此没节操的答案而揉皱书页，要是她真的这么做了，平斯夫人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咳......咳咳......】梅林的墓志铭啊！

    赫敏从来没有动过表白的念头。且不说她心属的那个人是跟她的学院作对了几个世纪的蛇院的学生，光说对方跟她一样也是个女生就足够惊世骇俗了。

    【了不得，我们美丽动人的格兰杰小姐原来是住在森林里的仙子......你的下午茶点心是花朵吗？】

    一如既往的带着嘲笑意味的话语，赫敏完全没有料到会在此时此处听到潘西的声音，吓得她一时慌乱掉落了书本，玉白色栀子花瓣也打着旋飘了下去。

    正好盖住了【花吐症】这几个字。

    现在已经是入冬了，赫敏看到潘西身上奶白的针织衫时这么想到。她向来清楚眼前这个黑发的女生有着令人过之不及的好奇心，比如现在，潘西慢慢蹲下来，让白色的后颈对着赫敏·格兰杰，褐发的格兰芬多几乎立马想起了早上那杯可口滑腻的热牛奶。

    她要去拿起那片栀子花。

    腹部再一次毫无预料地灼痛起来，【触碰到花瓣的人会被传染。】大脑这么告诉她。她才慌手慌脚地抓住潘西的胳膊。

    【别碰。】

    潘西转过头来与她对视，触碰到一起的视线几乎迸溅着火花。

    赫敏知道她误会了。

    但手心传来毛线柔软的触感，安慰了赫敏仓皇的心跳，使她眷恋得几近忘记了彼此应该是天生的宿敌。

    潘西一边抽出手臂一边做出反感的表情，【我才不会碰这种脏东西。】她拍了拍被赫敏触碰过的地方，力度大得夸张，赫敏没有任何怀疑，对方在回到寝室后做的第一件事就会是换掉这件针织衫。

    她假装没看见，将花瓣收进口袋里，里面已经有一小堆渐渐枯萎的栀子花了，她现在十分庆幸自己的谨慎，没有把花瓣乱丢，说实话，她可不想看到再有人得上和自己一样的病。

    好吧，尤其是潘西。这种选择让她一个人做过就足够了。

    顶着斯莱特林探寻过来的视线，赫敏迅速合上书本，站起身，掩到背后，旋即平复了一下略微激动的心情，也调整出不怎么友好的语气来，【这里是禁书区。】她警示道，【Pa......帕金森，据我所知，你还没有到被批准借阅禁书的年纪。】

    潘西先是对赫敏的停顿表现出了略微的疑惑，紧接着就戏谑地挑起一道眉毛，【你怎么知道我没到年纪？我偏说我到了，格兰杰，把书给我。】

    赫敏当然知道，她的生日是1月13日，要过一个圣诞节才是她的成年礼。别追究她是怎么晓得的，潘西从来不是一个耐得住低调的女孩子。

    有时候她的坏脾气也让赫敏有些难以消受，比如说，跟马尔福如出一辙的霸道。

    赫敏把书握紧了一点，【我不想和你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你的年龄是否给你站在这里的权利，或许平斯夫人和你的院长会比我更清楚。】

    【但是你忘了一点，这里没有你的两个好伙伴，没人会帮你叫来平斯或者斯内普教授。】潘西瞄了一眼藏在格兰杰背后的书，为对方的可疑眯起了黑色的眼，猫一样的眼，【你在心虚什么？那本书里藏着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

    【跟你没有关系......咳......】喉咙传来一阵痒痛，赫敏捂着嘴咳嗽起来，吐在手心里的花瓣让她意识到不能再和潘西耗下去了。她转身走开。

    潘西趁她转身之际夺走了书本。

    【还给我！】惊慌之下，赫敏朝她举起魔杖。

    【这本书又没写你的名字，我有权利借阅它。】潘西在她面前翻开了书页。

    对不起了，潘西。

    【书本飞来！】

    【3】

    【下咒的人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和一个泥......】潘西看着抿起唇瞪着自己的褐发女生，对方眼中的怒火不加掩饰，她只好认怂地改了发音，【一个格兰芬多一起整理图书室？！】

    她有理由怀疑赫敏是把对多日咳嗽的恼怒发泄到了自己身上，试想，往日哪怕她和德拉科再怎么对她冷嘲热讽，这个格兰芬多也只是用力地瞪一眼然后转身离去，这让潘西总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昨天赫敏为了夺回书本故意念了一个飞来咒，满架子的书从潘西身后飞过来，在距离相近的两人身上形成了一个小书堆。

    平斯夫人和她们的院长都气坏了。

    【省省吧，帕金森，要是你有那个功夫抱怨，还不如和我早点完成任务回去。】赫敏核对了一下书名，一本接一本地把书塞回书架里。

    【你自己下的咒语。】

    【是谁非要抢走我的书？】

    潘西不说话了，因为格兰杰又在咳嗽。病人总要有些特权。

    赫敏惊奇地发现对方开始动起手指帮忙了，这是个好现象，她欣慰地想。

    【4】

    下午慢慢过去，女孩的身上笼着冬日独特的柔和光线，赫敏端详着趴在桌子上疲惫睡去的斯莱特林。这朵高岭之花在沉睡时完全敛去白天的尖锐和锋芒，赫敏觉得熟悉和想要亲近。

    是的，梅林见证，她的心情绝对真实诚挚——熟悉，并且想要亲近。

    那是一件发生在霍格沃茨第四年没头没尾的故事，哈利成为意料之外的第四个竞夺火焰杯的勇士，没人觉得这是件好事，时间也足够耐心地验证了这一点。在那之前，作为大难不死的男孩的智囊袋，赫敏无疑比学院里的任何人都要忙碌，不为最终的获胜——因为单论年龄和体力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赛——至少确保哈利的安全，她让自己没日没夜地泡在图书馆里，另外还要作为猫头鹰为罗恩和哈利的友情奔波。说实话，疲惫和压力笼罩下来，赫敏在面对失去宁静与秩序的图书馆，并且总是被挤得没有位置坐的时候，她其实对那个罪魁祸首的德姆斯特朗男生并不怎么有好感。

    她那时还不清楚克鲁姆待在图书馆的真正目的，她只记得对方引来无数崇拜者的结果就是，赫敏不得不跟一个斯莱特林共用一张桌子。

    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她还悄悄丢了好几个混淆咒。

    从那时开始，黑发女生就总是雷打不动地占着那个还算清净的角落。她眼前的桌面上只摆放着一两本书，通常是魔药学课本和教授推荐的辅助书籍，有时候也是其他。

    她总在写作业，撑着下巴低头写字，赫敏偶尔看过去时她一副淡淡的模样，嘴唇略微抿起。与跟马尔福一起作恶相比，沉静下来的潘西把坏水都一股脑地咽进肚子里，再加上图书馆恰到好处的光线，赫敏常常会忘记周围的嘈杂，觉得她特别特别美好。

    记得有几次潘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赫敏在路过她背后拿书的时候刻意偷瞄了几眼，她才发现她实在高估了这个斯莱特林，对方在羊皮纸上写下的答案......全是错的。

    斯内普教授应该饶不了她。

    赫敏突然生出一种令自己都疑惑的好心，她一边压着笑容一边按着帮潘西把答案都更正过来的冲动，然后将她的书本翻到了可以迅速找到答案的正确页码。

    一直到比赛结束前，她们保持着微妙的默契，不说话，不靠近，甚至不和彼此打招呼，但潘西总在那里，在她迷恋挑书的时候，那个位置永远不会被占。她单方面地珍视这段时间里彼此的【合作】关系。

    【5】

    这是个好机会。

    赫敏盯着眼前显然涂过唇釉的嘴唇。潘西的品味向来很不错，那双薄唇从外到内逐渐加深颜色，由桃子的粉转变为玫瑰的红，抿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她缓缓凑上前去。

    好甜。

    她没办法对潘西就这么下口。

    喉咙催着她吐花，咳嗽声将潘西震醒。

    黑发女生收尽了眼睛里的倦意，才翻过手里的书本给她看，【你真的得了这种病吗？】

    赫敏现在才留意到，她的手上拿着最后一本没放入架子里的书，正是令她们发生争执的那本。

    见赫敏没有回答，潘西也不取笑，继续问，【你打算向韦斯莱表白吗？】

    【我不太明白，你指罗恩？】

    【不然还有谁？还是说你暗恋那对捣蛋鬼双子，我说格兰杰，你分得清他们两个吗？不会担心因为他们的恶作剧吻错人吗？】

    【你恐怕对我有什么误解。】赫敏说，【我不喜欢罗恩，也不喜欢乔治和弗雷德，甚至是韦斯莱家的任何一个。】

    潘西做出十分夸张的同情的表情来，【啊，你不担心他们伤心吗？韦斯莱家对你那么好。】

    【潘西！】赫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你还记得我们四年级的时候吗？】

    潘西沉默了一会儿，给出答案，【你是指某位格兰芬多小姐私自坐到我的对面，偷偷翻我课本的那个时候？】

    【......好吧好吧，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么它是对的。】

    赫敏捏了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反复酌情后谨慎开口：【我想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黑发斯莱特林仓皇起身，【你......】

    她会说什么呢，【你有病吧】、【你这个疯子】、【你真恶心】，诸如此类，这样的句子发了疯地在她脑袋里生长，她想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不然她也就不会像见鬼似的地逃跑了。

    赫敏没有追上去，她追不上。她快要把心脏吐出来了，花瓣，花瓣，撒了一地的栀子花瓣。洁白的植物上沾着几缕妖异的血丝。

    Give me a kiss.

    她没有胆量说出口，她多希望哈利和罗恩中的任何一个能借她一些勇气，就像一年级第一次违背规则，为了友情向教授撒谎一样。

    Give me a kiss.

    【6】

    赫敏的身体已经逐渐不能支撑她去上课，伙伴们每天都来校医室看望她，送来搞怪的零食和花朵。说真的，她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株花草。

    教授们在想办法救她，【花吐症】一下子在学院里受到热议。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喜欢潘西，而后者也并没有将那天的告白当做嘲笑她的资本四处宣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罗恩起先以为她喜欢自己，为此还难为情了好一阵子。而哈利自封自授了一个军师的头衔，他告诉赫敏得到暗恋者的吻可以借助一些魔药，比如复方汤剂和迷情剂。

    不得不承认，哈利在出鬼点子的方面完全可以与马尔福媲美——果断pass！

    【好吧，你真的该早点告诉我，也许现在只有它能救你了。】哈利将大半瓶福灵剂倒进水杯里塞给她，【这么多应该够了。】

    【谢谢你，哈利。】赫敏抱住她的朋友，感觉心脏在一分一分地温暖起来，即便现在立刻死去，她也没有遗憾了。【还有，对不起，为了我的隐瞒。】

    【别这么说，我很高兴我能帮助你一次。】绿眼睛的男孩替她护着水杯，腼腆地笑了，【赫敏，我们不能失去你。】

    【7】

    算不算作弊？

    她慢慢把加了福灵剂的水喝光，心脏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欢欣和快乐，而直觉给她的指示是——睡觉。

    睡眠很浅。夜至深时赫敏感到有人站在自己的床边。这是个很惊悚的发现，她被迫想起放暑假的晚上跟爸爸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的恐怖片。

    也没有心情继续做梦了，她悄悄把手臂收回到被子里。

    【身为女巫竟然怕鬼，真是丢死人了。】

    咬了咬牙，赫敏睁开眼睛，瞪着眼前表情阴冷的黑发女生，【你没看过鬼片吗？】

    对方很骄傲地把下巴抬高，【纯血巫师从来不看那种低俗的东西。】赫敏相信她再抬一点她就看不到她的脸了。

    【那么你的人生真是少了好多乐趣。】

    【我可不这么认为。】

    【8】

    【嘿，那天你要说什么？】

    【……】

    【9】

    【你等着被我嘲笑到死吧！】潘西俯身亲吻躺在病床上的赫敏·格兰杰。绵长的，心满意足的，轻如羽毛的，是这样的吻。【我是想这么告诉你。】

    女孩们捂着嘴巴，吐出一片洁白花瓣。

    那些害赫敏受苦的栀子花瓣，最终被收进瓶子，从六年级，到打败伏地魔，到毕业，到去魔法部任职，到结婚，到死。她都好好保留着。

    一生的守候，没有辜负。

    Finished.

     *我为什么写的这么不伦不类/抱头痛哭
     *百度无潘西生日，1月13日是扮演这个角色的演员的。我真的嫌弃lof的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