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步亦坚,其退亦难。

【衍生】咬痕 29

    服下麻瓜的止痛药品,少女意兴阑珊地用勺子缓慢搅拌着散发热气的汤水,汤匙和瓷碗细微摩擦而发出规律的响动。怎么看都是一副不成样子的困顿模样。诱人的蘑菇浓汤的香气伴随她的动作飘到对面,一丝一毫地缠绕上被切割成入口大小的肉块,融化在舌尖和口腔,黑发巫师甚至开始觉得这些精致的食物都变得味同嚼蜡。

    他不得不放下餐具,朝贺兰·格林格拉斯瞪过去,无声责备。

    她究竟是否明白,我们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将这样两份本该待在某个餐厅里由厨师精心烹饪的餐品摆放到自己的桌子上来。他向来用三明治快速打发自己的胃口,即便是保质期超过了一天的面包也能够不动声色地完成咀嚼和吞咽动作。但是面对贺兰,斯内普却不希望她跟着自己一起胡来。

    要命,败给这孩子了。

    “看得出来你需要一场睡眠,而你的院长刚好能满足你。”斯内普瞥了一眼挂钟,“庆幸自己的好运,格林格拉斯小姐,距离霍格沃茨特快的发车时间还有五个小时。”

    他在少女看过来时盯向她面前的浓汤,“但是我得提醒你,若你胆敢剩下一口,我就把你丢出去。”

    “哦,真可怕。”

    将温热可口的蘑菇浓汤吞咽入腹,那阵细密的绞痛感觉也似乎受到安抚,减弱不少。贺兰总算提起点儿精神对付自己的午餐。

    “说起睡眠,我在昨天晚上梦见你了,先生。”少女在发出最后一个音节时轻轻咬了下勺子,用那双因施下变色咒而转为雨后黑紫色葡萄般的眼睛,认真而仔细地凝视他。

     “第一次听到您说与我的父亲断绝往来,是因他将我母亲的死亡迁怒于你,我其实知道你在骗我。”贺兰咽下一口汤汁,浓郁的香味和水的实感将喉咙里未及发出的句子一并压了下去,她最后说,“他没那么爱我母亲。”

    这其实是最拙劣的谎言,斯内普想,艾瑟夫与安德莉亚的婚姻仅仅是纯血家族之间为了巩固血统与地位的手段,就像卢修斯与纳西莎。只是他们之间可不如那对铂金夫妇能够和平相处,艾瑟夫早在成婚前就遇到了麻瓜女性柏妮丝,而这一点安德莉亚事先并不知晓,也因此成为事情真相大白后,二人的关系变得无可挽救的主导原因。

    他很清楚在对贺兰·格林格拉斯撒谎时,心里其实存在几分诱导。

    她说的没错,优柔寡断藕断丝连的确不是他的作风。那日少女缠着他的衣服,极度不安的表现,他需要感谢这么多年来练就的毒舌功夫,能够在她面前仍旧完美地维持起阴狠模样。

    手指穿过少女的灰色发丝,迫使她逼近自己,雪地上影子重叠交合,像在拥抱。

    如果她愿意从痛苦中抬起头看看她的黑魔法防御学教授,就必定会注意到他胸口的起伏,必定能捕捉到他眼睛里的忍耐。

    她没有,是她活该。

    注视着贺兰听话地将最后一口蘑菇浓汤咽进肚子里,斯内普带她来到卧室,但对方并没有睡眠的意愿,准确来说,她对那张硬邦邦的床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女孩将脑袋停靠在他的肩膀上,几缕揉乱的发丝贴着下巴和脖颈,黑发巫师抬手将它们理顺,然后手指十分自然地落到她的背部,隔着衣料向下滑动抚了一遍。

    斯内普教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早在贺兰·格林格拉斯第一次因抑制剂的副作用而难受不已时,他就曾这么安抚她。说不上这么做有何意义,因为单凭抚摸既不可能减轻对方的痛苦,更不可能分担。然而这在自然界却非常常见,比如圆毛动物之间就会相互舔舐。

    少女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静和绵长。没有什么气味能比西弗勒斯·斯内普皮肤下沁透出来的古老冷香更能成为她的瘾。她想。

    等待贺兰餍足地睡去,斯内普才抽出魔杖,挑起她的长发,施了一个咒立停。他满意地看到手中的发丝变成他想要的颜色。

    ……

    傍晚,顺利乘上通往霍格沃茨的特快。

    灰发在追上在包厢过道中吆喝通行的堆满零食、奇异水果和饮品的餐车时,它正停在格兰芬多的地盘,几只小狮子兴高采烈地把甜腻的糖果、比比多味豆和巧克力蛙兜在校袍里。软酪一般的手心上躺着好几枚金灿灿的加隆和银光闪闪的西可,他们身上透着孩子独特的天真和纯净。

    尽管彼方看起来和谐而美好,贺兰在步向他们时依然需要花很大的劲去克服心里的不适。显然是因为她看到那个卷发女生,拉文德,在一扇车厢的玻璃门上哈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指画了一颗心并且写上“小罗尼”的字样。灰发瞥见车厢内的赫敏一边抽着嘴角假笑,一边将手中的课本飞速地翻过两页。

    可怜的姑娘,她看起来快要失去理智了。

    换做平时贺兰可能会开口讽刺这对情侣之间的黏黏糊糊,但是她也说不清在平息满腹的嫌恶与不屑之后,或许还怀有一点羡慕,真的只有一点点,算了她在想什么!身为一个斯莱特林……见鬼!

    “你需要什么,小姐?”应付完一群闹腾的小狮子,摆弄着零食的漂亮姑娘对贺兰抿起一丝礼貌的微笑,这对她来说游刃有余。

    “Coffee,hot milk.”

    热气腾腾的咖啡倒入一次性的纸杯当中,馥郁而熟稔的香味仿佛是飘到空气中的颤颤巍巍的巨大泡泡,在褐色液体倾出壶嘴的那一刻,噗呲一声,爆裂开来。

    肩膀被敲了一下,贺兰侧身,正瞧见潘西笑吟吟地站在她旁边,身后是傲慢自持的德拉科。

    “要不是凭着你的灰发,我真认不出你。”潘西挑了一袋糖果,在卖零食的姑娘将手伸过来接她的硬币时,她却坏心眼地装作不小心把硬币全数撒到零食堆里。“你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

    铂金少年接过话,“你们家的家产被你的麻瓜继母败光了吗?格林格拉斯,以至于你不得不穿上你父亲的衣服?”

    贺兰先接过一杯咖啡,热度隔着纸壁温暖着手心。她说:“或许真如你所说。那么马尔福少爷愿不愿意接济我这个穷鬼一下,作为回报,我可以成为你的伴侣。”她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列车的灯光滑在金属上飞速闪过,使她显得有些精明狡猾。她逼近对方,语气缓慢,“怎样?”

    果不其然,德拉科整个人陷入惊讶与呆愣之中,潘西气急败坏地跳到他们中间,她一把抱住少年的脖子,宣示着主权。

    “他是我的!”

    尽管类似的情景贺兰在地下休息室里已经见证过不下十遍,她依旧无法理解潘西是如何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情话来。

    在主动亲罗恩这件事上,拉文德似乎也不像先过过脑子的样子。

    反而她在每一次告白和主动时就要花上成倍的时间来思量自己的决定,最后却一无所得或者事倍功半。

    难道真的是年龄代沟的问题?

    ……好难办。

    等那姑娘把硬币一枚一枚地从零食堆里捡起来后,她才开始倒好热牛奶向贺兰推过来,顺便给了潘西一个怨怼的眼神。

    她端着白花花的牛奶抿了一口,付钱,“我在这儿逗留太久了,你们也早些回到车厢,再见。”

    “等等。”潘西为德拉科和自己的口袋里装满了糖果,她解开一颗糖的包装纸,捏起晶莹漂亮的小球塞到贺兰的嘴巴里,“我想你不介意我们一起。”

    一边走,灰发舔了舔甜腻的嘴唇,心情颇好地说:“为什么不回到你们自己那里去?”

    “我们来晚了。”潘西说。

    “而且找不到高尔和克拉布那两个笨蛋。”德拉科皱起眉补充。

    “虽然我们找到了一个空的车厢。”潘西朝一个位置指了指,那里站着一个金发女孩,握着车厢的门把,正要进去。她手臂挽着校袍,隐隐可以窥见一抹明亮的红色。“但周围全是蠢狮子。”

    “我当然不介意,我相信我的同伴也不会介意。”灰发少女狡黠地扇了扇睫毛,“他会照顾你们的。”

    “He?”潘西以为自己抓住了重点,目光忽闪,但又很快湮灭下去,“在圣诞晚会上吻你的那个赫奇帕奇?格林格拉斯,如果你自甘堕落到和一只獾交往,我们就绝交!”

    “不是。”贺兰深知跟她理论学院平等没什么用,事实上她自己也高傲地认为他们的学院最为尊贵,于是她摇摇头,道,“卡门·库珀是我的朋友。”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接吻?”德拉科嘲笑她,“朋友可不会做这种事。”

    “为了达到目的。我以为你们猜得到。”

    潘西做出一个了悟的表情,“所以你在那天确实遇到了更加优秀的斯莱特林?”

    优秀吗?那是自然,他可是出色的魔药大师。也曾经是一个斯莱特林。

    贺兰思考了一会儿,沉吟:“可以这么说。”

    “有趣,你手上的另一杯饮料是给他的吗?”

    “既然你明白,我现在已经没有手来开门了,帮我一下。”

    潘西轻轻地“啊”了一声,先是不满和好奇,旋即转为戏谑和捉弄。她走过去,直勾勾地盯着灰发少女,手指扣上门把。

    “如果没有今天的机会,我还不会知道我们的大小姐已经学会金屋藏……”

    咔哒。

    “教。”在看到她的黑发院长的那一刻,潘西机械地将这个单词如泡泡般地吐出。

    是被耍了吗?

    没错儿,你就是被耍了。

    贺兰抿了抿微翘的嘴角。糖果真的好甜。

    “晚上好,斯内普教授。”潘西按压着掉头就跑的念头,本能地挺直后背,变得和对方一样严肃。其实你也不能指望她可以分辨斯内普的其他表情,在学生的记忆里,教授他只有严厉这一个形象。对于斯莱特林同样如此,即使他袒护你,你也瞧不出他的神色究竟温柔了多少。

    “晚上好。”斯内普对他们微微点头,默认。

    “我说过他会照顾你们的,进去吧,潘西。”

    黑发女生看起来气愤极了,她侧身让德拉科坐到斯内普的旁边,对贺兰压低声音,“我怎么能猜到你说的同伴是院长,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差吗?”

    “的确差的不得了。”她同样对潘西说,然后走进去将咖啡放到低头看书的斯内普面前,屈指扣了扣桌子,轻轻道:“先生,趁热。”

    黑魔法防御学教授没有搭理她,生生将书页翻了一张又看完一段才端起咖啡喝掉一口。

    “对吧,很差劲呢。”贺兰趁机拉着潘西坐下来。

    “但你承认你在晚会上遇到了优秀的斯莱特林。”潘西不甘心。可别误会,她并未将院长和好友的关系想象得多么亲密,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压根否决了这个假设。它听起来那么荒诞可笑。

    “院长先生不是个优秀的斯莱特林吗?”

    “我是说,你和赫奇帕奇亲吻,是为了斯内普教授?”潘西玩起贺兰的头发来,她编了一条小辫子,凑到她的耳畔说得很小声。尾音落下她还悄悄看了一眼对面,毕竟在耐不住好奇下议论的可是霍格沃茨最凶的教授,这个距离还真是危险啊。

    教授低头沉迷书本,右手握着纸杯,有取暖的嫌疑。倒是她的金发恋人特别别扭地坐在那里,淡色的薄唇抿得很紧,似乎想要和她们说话。她感觉到他的紧张,这很奇怪,他以前谈起他的教父时总是很神气,现在却根本不和他说一句话。

    “这能激怒他,很有效不是吗?”贺兰的话将她从分神中拉回来,她品味出她声音里的得意,“在给对方找麻烦的方面上来看,我们平分秋色。”

    不对。潘西总觉得灰发好友在糊弄自己,是误导,可她所说的字句却又偏偏属实,让人抓不住半点破绽。

    好友和斯内普教授,应该是更加特殊的关系。

    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编完了几撮小辫子,潘西提高到正常的音量:“几个月前就想问了,你的发带呢?”

    是她没控制好吗?她好像看到院长朝这边看了一眼。

    “在口袋里。”见对方没有追问下去的兴致,贺兰懒洋洋地享用着热牛奶的最后一口。

    顺着光滑的绸料摸下去,不光那条深蓝色发带,潘西还掏出了别的东西——不会动的相片和写着诗句的从书本中间撕下来的纸,纸页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但备受珍惜,保存完整。相片倒是崭新,因为上面正是贺兰·格林格拉斯本人,黑白格调,在起起落落的鸽群当中,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顾不上鸽子来啄她的花,将一朵百合别入少女的衬衫口袋,格林格拉斯微微俯身和低垂睫毛,浅浅的瞳仁里流过温柔的错觉。是错觉吧,她认真看你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这般纯粹,叫人依恋。

    麻瓜的东西。

    “看来德拉科说的没错,穷困潦倒的格林格拉斯已经沦落到收藏废物的地步了。”就像对待腐烂的水果、发霉的面包、过期的香水和化妆品那样,潘西将麻瓜的物品丢到桌子上,小心抽出那条发带,用自己的衣角擦拭揉捏了好几遍,才肯用它拢好那些灰色发丝,系成一个工工整整的结。

    “我喜欢这首诗。”贺兰看起来全然不在意,她展开纸页,“我念给你听。”

    少女声线清脆,咬字圆滑,悦耳舒服。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那错觉又来了。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

    ……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

    列车正在穿过一片黑色的森林,冬日夜晚,大雪压松。凭借车窗渗透出去的光线,偶尔可以看到立在铁轨旁的野生鹿和蹲在树枝上的小松鼠,它们的皮毛非常漂亮,看起来光滑好摸,眼睛很大,率真而美丽。它们突然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勾起你的惊奇和喜悦,但是很快,非常快,快到一闪而过,你甚至来不及惋惜,它们就不见了。它们还在那里,是列车在前行。行驶于黑暗中。

    斯内普收回对森林的探索,转头,对上灰发少女的目光。是错觉吧,她的眼睛惯会骗人,他居然认为那双藏在镜片之下的灰色眼睛,如此温驯漂亮,自然沉静,像森林里的鹿、松鼠,像生长着睡莲、碧叶的湖心上,浅眠中醒来的白色天鹅。

    忽然,那两弯睫毛一压、一扇,便让这灰色里的温柔尽数搅碎,迅速取代的是偏执、危险和垂死挣扎的理智。

    少女声线清脆,咬字圆滑,悦耳舒服。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To be continued...

    *待修。本章涉及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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