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步亦坚,其退亦难。

【衍生】咬痕 28

    天光微明,贺兰·格林格拉斯从床上跳下来,浑身发颤。院长的无梦水实在太奏效了,将近三个月的好眠竟让她忘记,床被对她来说,与噩梦的余韵没有区别。

    她换衣洗漱,摸着衣领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开始翻出酒精、医用棉纱和胶带,对着镜子重新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下手真狠。”她暗骂道。

    贺兰盯着镜子里黑发黑眼、面容苍白的自己,从桌上捡起一把细金丝框眼镜戴上,轻薄的镜片下闪过一丝厌恶。她揉了揉脸颊,对着镜子挑起半边眉毛,“我也讨厌这张脸。”

    早餐时间,贺兰努力提起兴致享用特蕾娅为她准备的食物。也许是假期的最后一天的缘故,她总能感觉一道视线幽幽地落在她的发顶和睫毛上,她至少要提醒自己三遍,才能朝坐在对面的柏妮丝抿起一个勉强称得上安抚的微笑。

    “你笑的太敷衍了,格林格拉斯。”金发将一枚方糖放入茶杯,“他从不这么对我。”

    “抱歉。”贺兰收起笑容,“我不能总对一个向我做出这种事的人回报更多的善意。”她察觉对方在看自己额头上的纱布,伸手遮掩了一下。“我现在深刻地怀疑,我是否有这个必要让自己在假期里见到你,因为不管怎样选择,我似乎只有这一个下场。”

    柏妮丝仿佛并不在意她言语的挑衅,或者说,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她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优雅和骄矜,在放下茶杯时她说:“你要听我的话,而你没有做到。所以我在愤怒之下以不当的方式惩罚了你,这确实不好,你会原谅我的。现在,你不用再为是否选择留校而苦恼了,因为你不会再有这个机会。我已向你的校长送去一封信——关于你的转校申请。”

    “转校?”贺兰站起来,皱起眉看她。

    “对,你将转去一所正常人所就读的学校,并且,一年之后你会被大学录取。我相信你能办到,毕竟你的每一个家教老师都向我反馈,你学得很不错。”

    读麻瓜的学校?贺兰从没想过。她是一个女巫,拥有魔法,她是不同的,特殊的,是梅林与耶和华共同捧在手里的那只苹果。虽然她从不歧视任何一个带有麻瓜血统的伙伴,在她看来这不是他们能选择的,他们已经够不幸了,不是吗?但理所当然的,她不接受麻瓜,理由显而易见,如果不是他们,巫师就不会被驱逐,不会成为不能相信的存在,也不必东躲西藏,几千年来活得像群下水道里不见天日的老鼠。明明巫师更加强大,更应该拥有这个世界的掌控权。

    如果没有眼前这个麻瓜,她也不必活在诅咒里。

    她抬起下巴,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我不会转校。我的身上流着最纯正的巫师血液。它给我的家族带来声望与尊贵,我不可能放弃这份荣誉,与一群恶魔为伍。”

    “恶魔?”柏妮丝托起下巴,轻轻笑了,“你觉得我是恶魔吗?”

    “我不认为天使这个单词适合你。”

    “Well,我也没指望你能给我多么美好的词语。但是我会告诉你,你必须听我的安排。霍格沃茨也许会教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傲罗或者医师,但它没法教的是,让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家主。”她颇有些得意,“我对你们的世界至少还有点儿了解。”

    “霍格沃茨是我的家。”

    “它不是,没有一个家园会让它的主人担惊受怕。据我所知,自从你入校它就没有安全过。尤其是五年级。”柏妮丝走过来拉起她的手,雪白的皮肤光滑柔软,完全看不出受过虐待的痕迹,“格林格拉斯,这里才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的家。”

    一阵恶心,贺兰将手抽回来,她按着额头的伤口,皮肤传来刺痛,“你不觉得很讽刺吗?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在你眼里我是贺兰还是艾瑟夫?是你的继女还是你的丈夫?”

    柏妮丝的温柔面具开始出现裂缝。

    “待在你身边就足够让我恐惧!至少在学校,我用不着担心会触怒一个疯子而被砸到桌子上。”她用餐巾用力地擦了下嘴唇,跑上楼拿起关着猫头鹰的笼子和魔杖,准备离开庄园。

    柏妮丝噙起一个无力的微笑,依旧以一种偏执的目光注视她,“记得回来吃午餐。”

    贺兰最后咬了下唇,抬步走掉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抱着年年漫无目的地走在伦敦街道。白色鸽群在她身后起起落落。

    她遇到拉大提琴的街头艺人,捧着大束百合花的小姑娘,拍鸽群和房子的摄影师,戴宽檐帽的贵族小姐,黑色蕾丝的清影垂在她苍白的皮肤上……还有声情并茂读着句子的诗人。

    于是她得到了街头艺人的一支大提琴曲,卖花小姑娘的一朵百合,摄影师的照片,贵族小姐的酒窝,流浪诗人书页中的一张。

    她带着她的战利品走到了蜘蛛尾巷。那可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地方。空气中萦绕着肉食腐烂、酱料与啤酒混合的潮湿气味。野猫与流浪狗都不会在这里出入。居民争吵不休,压低声音恐吓怒骂。房子之间隔墙不隔音,清晰听见拳头和玻璃瓶碎掉的声音,太太们相互卖弄与嘲讽,声音模糊难听,好像在喉咙里积了一口常年不清的浓痰。年轻女孩把洗好的床单搭在阳台上,暗色布料染着有些年头的污浊血迹,沿着褶皱滴下来的水珠有生栗子粉的味道。

    贺兰嫌恶地躲了躲。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挽上她的手臂,她实在思索不出对方娇媚着声音努力装得像个少女对她说“先生,五分钟让你尝到天堂的滋味”是什么用意。让她有点疯狂的是,这个至少三十岁的漂亮女人把脸上的粉抖了她整整一条手臂,而且还装疯卖傻地顺走了她那枚昂贵的袖扣。

    麻瓜真的很讨厌。

    “放开我。”

    麻瓜女人一怔,难以置信道:“哎呀,是个小姑娘。”

    贺兰趁机抽回手臂,吹掉衣服上的粉,但她还是想给自己施一个清洁咒。

    初级咒语也很讨厌。

    她有些懊恼地走开,麻瓜追了上来,继续用那把可以溺死蜜蜂的甜美嗓音说:“小姐有其他服务也可以找我哦。”

    贺兰不搭理她。对方不死心,热切地盯着她身上精美的饰品,不时凑上来摸两把。

    绕了一段路,贺兰用魔杖将她与自己隔开,不情愿地问道:“蜘蛛尾巷29号。你知道怎么走吗?”

    女人眨了眨眼睛,看隐藏在她手心里镶嵌在魔杖尾部的绿宝石。“当然。不过你去那里做什么?那儿的主人可不怎么友好。”

    “跟你没有关系。带我去。”

    “可以。但是你得给我点儿报酬。”

    “你刚刚偷走了我的袖扣。”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明明有。”

    “我没有。”

    “好吧,你没有。”贺兰泄气地掏出一枚金加隆,放到女人手里。

    “这是什么?”

    “……钱。”梅林在上,她哪会有麻瓜的货币。

    女人露出被戏弄的表情,贺兰只好又把加隆收回去,然后向她晃了晃鸟笼,可怜的猫头鹰以为自己将被它的主人交易,慌乱地扑打着翅膀,被贺兰呵斥了一顿。她说:“虽然我不知道它值多少钱,但我想这个笼子算得上是件工艺品,你可以把它卖掉换钱。”

    “你的猫头鹰也算上?”

    “年年不能卖,它是我的朋友。”

    “跟一只鸟做朋友,你真奇怪。但是我家没有养鸟,我连养活我自己都困难,也不认识有心思买工艺品的朋友。你的耳钉可真漂亮,这个成色是翡翠吗?是假的吧?不过是假的我也挺喜欢。”

    贺兰没见过这般贪婪的人,她用杖尖抵住了麻瓜女人的脖子,“Lady,你最好见好就收。”

    对方显然不清楚架在她脖子上的魔杖能给她多大的威胁,她知道的是,这可是个好东西。于是她蔚蓝的眼睛里跳跃起光辉,说道:“或者这根手杖也行。”

    贺兰忍无可忍地对她施了一个混淆咒,去他的魔法部规定吧!女人的表情变得呆滞起来。

    “带我去蜘蛛尾巷29号。”

    麻瓜把她领到一扇铁门前,这里没有安装门铃,明显是拒绝来客的意思。墙后有一个不大的院子,从外面看起来荒草乱生,破旧不堪。

    在这里扣门对方肯定是听不见的,贺兰把年年放到墙上,又命令麻瓜归还她的袖扣。想了想,她将那朵纯洁的百合花别入女人的发端。拍拍她的后背,示意蹲下,踩着她的肩膀跃上墙头。

    打了个响指,麻瓜从咒语里清醒过来,贺兰抱起年年轻松落地。

    麻瓜女人看着那翻飞的黑色发丝,啧啧道:“好身手。”

    贺兰也有些得意,“我小时候翻过墙爬过树骑过扫帚还飞过天。”

    “我怎么在这儿?”她摸了一把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这让她更加愤怒了。

    “Lady,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冤枉了你。你不仅没偷我的袖扣还好心把我带到这里,真的非常善良。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与歉意,我将这个节日最漂亮的百合花簪到你的头发上,我想任何珠宝都不如它能衬你美丽。希望你喜欢,再见。”

    “你这个狡猾的小狐狸!”

    蜘蛛尾巷29号显然不如外面看起来那么差劲。虽然它的主人不屑于打理,但这里没有高高的荒草,也没有昆虫与蜘蛛网。院子里栽一棵树,此时光秃秃没有一片叶子。贺兰犹豫再三又再三,没什么底气地扣响了门。

    她扣了两次,房子的主人才懒洋洋地从里面出来,一副精神不是很好的模样。

    巫师打量着眼前黑长发蓝绸带,中性打扮,抱着一只猫头鹰的少年,或者少女,一时恍惚。

    贺兰还是艾瑟夫呢?

    对方也在看着他。

    最后斯内普越过她的肩膀望了一眼院子的木门,问:“怎么进来的?”

    “翻墙。”

    “Well。”斯内普瞪着她,一副要吃了她的可怕表情,“私闯民宅,我不记得霍格沃茨有教过这个。”

    贺兰为他没追究自己为什么不用个开锁咒而感到谢天谢地。老被抓着缺点问她也很难为情。

    “我道歉。”

    斯内普移了移步子让她进去,然后关上门,轻抖杖尖对壁炉施了个火焰熊熊。

    他从少女的发色落到额头的纱布上,“为什么来找我?”

    “要是你记得,我好像没来得及跟你说圣诞快乐,虽然节日已经过去……”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轻如蚊呐,“好吧,我离家出走了。”

    贺兰脱掉鞋子把自己和年年一起缩进沙发的一角,有点儿沮丧,“我就在这儿待几个小时,傍晚我就要去国王十字车站。我保证不会给您惹任何麻烦。”

    “我可不敢再相信格林格拉斯小姐的保证。”

    “那你要我怎么做?”贺兰抱紧笼子,气鼓鼓地看他。

    后来谁也不记得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一起玩巫师棋,贺兰明明记得她在跟对方争论她的信用问题,院长的用词十分刻薄,差点把她气跑。

    “Dearest,你应该让我上,然后我就会用我的剑,像这样,这样,然后这样——嘿,怕了吗?”一颗年轻的白棋子朝她挥舞着剑。

    “怕了怕了,退下。”

    “我没见过你这么傲慢的家伙。”

    “不要说的你好像阅历丰富。”

    “嘿,你竟然瞧不起我!”棋子在黑白块上撒起泼来。

    “起来,你挡着别人的路了。”

    “你道歉!”

    “我道歉,你起来。”

    “哦,没劲儿——梅林!你做了什么?”白棋指着对面的一颗黑棋子说,“你刚刚明明不在那儿,你在这儿!”

    贺兰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笑道:“先生,你耍赖?”

    “它看错了。”斯内普看着她的眼睛,说。

    贺兰不得不承认,他骗起人来的样子可真是要命。

    “就是,小姐,你不能听那个家伙的话,它是出了名的无赖。”另一颗看起来有些老迈的黑棋说,“你应该相信——哦不好意思,他是你的谁?”

    斯内普缓缓道:“教授。”

    黑棋咳嗽了两声,继续说:“是的,没错儿!你该相信你的教授……”

    贺兰纠正:“情人。”

    “管他呢。总之,你最好相信你的教授兼情人的话。至于那个家伙,你看到了,它就是个活脱脱的泼皮无赖!”

    “棋局无情人。少赖皮,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贺兰用魔杖敲着一只黑棋的脚边。

    “你敢?”斯内普也抽出魔杖抵着棋子的后背。

    黑棋:“可恶!”

    “好吧,这次算了。”少女撤回魔杖,将那颗吵闹不休的白棋推到前面去。

    它还在挥着剑喊:“你这个废物点心!”

    “留心你的脑袋。”

    贺兰发誓如果没有这个小插曲她会赢的,绝对!等她开始后悔的时候对方已经杀进了她的老窝。

    “你刚才作弊,不行不行,你们都回去。”

    “小姐,你输不起?”最初那颗年迈的黑棋见胜券在握,便暴露本性,“棋局无情人,你说的。噢,西弗勒斯,你可不要放过她。”

    “我不管,是你们先不守信的。”

    “谁看见了?”棋子非常流氓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你吗?”

    “……我记住你了。”

    白棋张牙舞爪地扑上去,“你这个老家伙,今天我要用你的头颅来盛我的葡萄酒!”

    “禁止私斗!”

    白棋还没来得及追上黑棋,棋盘“哗啦”一声就倒了。棋子应声而落,打着滚摔到了桌子底下。但它们非常灵活,刚趴到地上就立马蹦起来,黑色白色厮缠一起。

    “你这个坏家伙,你输了!”

    “打掉你的王冠!我们可还没下完呢!”

    “你看不出来吗?你的主人输不起。”

    “我看透你了,老混蛋,你想把错责推到我们身上吗?”

    “明明就——”

    “安静!”斯内普扶起趴在桌上闷声不吭的黑发少女,她浑身发抖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我不玩了,我好疼。”

    可真糟糕,声音都在颤抖。

    于是她抿唇不想说话,房间的光线令她不能分辨现在的时间。

    已经中午了吧。

    “哪里疼?”斯内普站起身,准备给她拿魔药。

    “你不给我吃饭,饿疼了。”

    “她是装的!”棋子又叫嚷起来。

    “装的可真像。”

    “有两下子。”

    斯内普当然不信,朝她挑了挑眉毛。

    “嗯,好吧,生理痛,您也有药吗?”

    黑发巫师的眼神古怪地变换着,最终,他倒了一杯热饮放到少女面前,然后说:“老实待着,哪儿都别去。”他自己抖出一个咒语消失了。

    四周变得安静,实在太快,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

    “小姐,你真的疼吗?”一个棋子攀着她的头发爬到肩膀上。

    “你试试?”贺兰捏紧桌沿,暗暗猜测柏妮丝在以怎样的神情催动诅咒,她决定这次死都不要再向这个女人屈服。“那个疯子!”

    棋子望了一眼在少女身边围成一圈的同伴们,小声咕哝:“他们确实有点儿神经质,但是小姐,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抱歉,我不是指你们。我只是心情不太好,能让我安静会儿吗?”

    “当然,这是女士的权利。还有,我觉得你真的很棒。”棋子在少女的脖子上吧唧一口,顺着她的衣服一路滑下去,“伙伴们,我们撤!”

    它们浩浩荡荡地跳入棋盘,接着,棋盘折叠起来变成一块魔方。

    贺兰将它拾起放到桌子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魔法也好讨厌。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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